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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国旗
编辑/余生林
在上海纽约大学教授游戏设计相关课程的张星晨，是高校少有的“真游戏人”。
与某位教授交流高校游戏专业方向师资不足的原因时，对方曾告诉游戏日报，除了整体投入较少，“教师准入门槛高”也是难点。一方面专业方向希望找到有游戏企业从业经验的人才，另一方面学校又要求必须是相关专业毕业，还要有博士学位。这两点很难并存。
张星晨出身美术专业，最开始想做动画，偶然投了一家上海的游戏公司，发现更符合自己喜欢的方向，就扎根游戏行业做了5年的美术外包。曾担任资深3D美术设计师、艺术制导，合作过如《格林童话惊魂记》《爱丽丝疯狂回归》《寂静岭起源》《命令与征服：泰伯利亚之战》等诸多海外产品。
上海纽约大学教师张星晨
手游时代爆发的2016年，张星晨刚读完设计学博士，但他并没有重新回到游戏行业，而是选择了进入高校。张星晨解释了自己当时的想法“设计学类博士的研究成果多是在设计理论方面的探索与创新，拿着这些东西去企业没有优势，因为企业更需要项目资历和开发技术”
另一个原因就是高校进展很顺利，早期他在山东工商学院教学，后来在公派到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留学期间认识的Sheldon Brown教授（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前主任、视觉艺术家）推荐下进入上海纽约大学，做了两年博士后研究，于2020年开始教授游戏设计相关课程。
上海纽约大学延续的是纽约大学的人才培养模式，面向产业全球化及多远文化环境培养国际化人才，外出交流过的张星晨也对海外游戏专业教育方法论有一定的研究。
“14周内完成4个游戏Demo，每个游戏都针对一个设计主题”是张星晨对学生的要求，他告诉游戏日报，在上海纽约大学中选择游戏设计方向的学生大多是选择在海外游戏公司就业或留学读研，而如今出海成为刚需的行业环境，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张星晨认为游戏设计想独立成专业，目前国内的理论建设还是不足的，需要高校积极参与研讨，达成统一的框架共识，在与海外更多交流中找到自身的定位与人才培养模式。
游戏日报【高校游戏专业专题报道】旨在打造一本链接考生、高校与企业之间的“红宝书”。欢迎更多游戏企业与院校负责人联系小斑（微信号：GACAwards），共建这一系列报道。
本期嘉宾为上海纽约大学互动媒体艺术学院教师、上海大学设计学博士张星晨。
以下为部分采访内容整理：
Q：您在早期加入的游戏企业是国内还是海外的？可以具体说下都参与过哪些产品的研发吗？
张星晨：从2005到2010年一直在上海鉴证数码、伟科软件做美术外包，现在这些公司都已经不在了，后面开始做自研游戏引擎。从事美术外包期间接触了许多国外项目，包括American McGee's Grimm（《格林童话惊魂记》）、《爱丽丝疯狂回归》，《寂静岭：起源》另外还有一批比较老的PC游戏，比如《命令与征服：泰伯利亚之战》等等。
Q：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入游戏行业？
张星晨：一开始想做动画，那时候宫崎骏等日本动画比较流行，由于自己是美术专业毕业，最初投简历去美术动画公司，但当时并没有完整的动画作品，更多的是跟着国外教程做的一些建模、渲染作品，偶然间投递了一家上海游戏公司，然后就被录用了。后来也发现游戏比动画更接近我想要去做的东西，就一直在游戏行业工作。
Q：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教育工作的？一直都是在上海纽约大学互动媒体艺术学院吗？
张星晨：博士毕业后先在山东工商学院教授游戏设计，2019年开始上海纽约大学做博士后研究工作，这期间教一门设计学基础课，后来正式入职上海纽约大学之后才开始教授游戏设计课程。
Q：您本科期间和硕博期间都是在游戏相关领域的专业学习吗？
张星晨：我在本科与硕士阶段学的都是国画，但期间因为喜欢计算机动画所以在课余时间就用计算机去做了一些东西。博士期间主要研究的就是游戏文化，更具体一点就是游戏中的暴力美学，因为那个年代对游戏的成瘾性与暴力内容讨论比较激烈，所以我也就做了一个“中西网络游戏中暴力元素的审美差异性”研究。
Q：从您自身的角度来看，在高校学习游戏专业/课程，到具体就业的时候有什么帮助？
张星晨：以我这些年的教学经历来看，首先在学校内学生能够系统性地、全面地去学习一些游戏理论知识，并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游戏设计想法。而到企业工作之后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学习，动手去实现自己的游戏设计想法的机会也很有限。
其次是学校内能够相对全面地去积累游戏经验。简单来说就是更系统地玩游戏。作为一个学习游戏设计的学生，没玩过历史上那些知名的代表作品是不行的。
很多学校都开设了相关课程让学生广泛地积累游戏经验。比如在NYU Game Center（纽约大学游戏中心），有一个Games 101的基础课，这门课程几乎以玩游戏为主，4个学分。几乎可以把历史上知名的游戏全部玩一遍。这门课引导到学生建立一个不断发展进步的游戏历史观和全面的游戏经验。就跟电影学院的学生需要观影一样，游戏专业学生是需要系统性的去玩、去了解，而这些是没法在游戏公司实现的。
游戏除了娱乐属性与资本属性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属性，这些是只有在高校里面才能体验到，才能去系统了解的。
Q：有您是读完硕士然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去读博士，而读完博士刚好处于手游爆发发展的时代，为何没有直接去游戏行业，却选择了从事游戏教育这份工作呢？
张星晨：博士毕业去学校教书，好像很多博士都这样做（笑），这是一个很顺的流程。而且不像理工科博士毕业后会有一个前瞻性的技术积累。计学类博士是设计理论方面的探索与创新。博士毕业的直接成果就是毕业论文。拿着这些东西去企业是没有优势的，因为企业需要项目资历和实在的技术。
2016年左右确实是手游爆发的时代，当初我自己也去设计过一些相对跨界的东西，比如为AR眼镜设计轻量化的游戏等等。那时候我的想法就是不一定要去做重度游戏，也可以用游戏设计方法和理念把非游戏领域的事物做成游戏体验，这也是不错的，在这样的想法支撑下就选择去教书了。
Q：有注意到您去美国加州大学分校“Game Lab”访问的经历，过程中都做了哪些交流学习？
张星晨：那是在2014年读博期间，拿到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特别艺术人才培养项目”的留学基金，公派交流过去的。主要是去阿瑟克拉克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下的Game Lab做研究。它是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中，研究科幻与现实的关系。比如为什么有些科幻小说、电影中的内容在现实中没有实现？有些却变成了现实？诸如此类的问题。虽然听上去像是文学或历史研究，但实验室却做了很多实验和艺术作品,有着很独特的研究视角。
这个实验室之所以叫作Game Lab，主要原因是想从技术层面探索如何将游戏技术与设计方法应用在科研和艺术之中。比如我们利用机器学习的方法研究模拟生物群落的进化过程，模拟是在Unity中进行的。依据这个项目的阶段性成果，实验室还做出了很多引申的课题，比如戴上VR头盔后体验冥想的效果，用来辅助治疗幻肢痛。
在那边的访问交流的主要感受就是，实验室有着充足的资金、大胆的想法、技术仅是工具，最重要的是有幸认识了Sheldon Brown教授，后来到上海纽约大学工作也是由他推荐。
左一为数字艺术家Sheldon Brown教授，右一为科学家与科幻作家David Brin
Q：您有了解海外高校在游戏相关专业建设方面的情况吗？他们的专业学生在理论学习和实践学习方面，和国内有什么不同？
张星晨：首先是海外游戏相关的专业非常多元化。以北美为例，NYU Game Center更注重游戏的艺术性与专业性的表达，课程设置上，除了上面有提到过的Games 101的课程，还有专门的桌游设计课程，如果是研究游戏媒介本身，这类课程是不可或缺的。
再比如CMU（卡内基梅隆），他们那边有很多游戏研究的知名教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研究方向与教学特色，因此那边的游戏理论研究就比较深厚。南加大的游戏设计专业很注重项目实践，也会邀请加州许多游戏公司的从业者，比如顽皮狗、莫妮卡工作室等等，来进行交流，这边就更符合中国人学游戏设计的胃口。
另外去北美交流学习能够遇到很多知名的教授与设计师，他们所著的很多游戏设计相关的书籍在国内都能读得到，比如CMU的Jesse Schell，佐治亚理工的Ian Bogost等他们都还在任教，你能够与他们面对面交流。
Q：在美国当地，偏实践的教学与篇理论的教学，哪一种更适合企业？
张星晨：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企业，都比较看重学生的游戏项目作品，包括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去申请国外的游戏企业职位，也要有作品。因此国外的游戏设计专业，非常看重学生最后能够带什么游戏走，但不同的大学与专业、教授对毕业作品要求也不同。
比如有些美国的大学，可能更看重游戏玩法，玩法要有创新、要有趣。靠产业更近的大学可能更看重的是游戏作品的完成度，对美术、叙事、技术等部分都有要求，对游戏的完成度要求也比较高。
Q：具体聊聊上海纽约大学，学院在教学方式以及课程设计上都是怎样的？
张星晨：上海纽约大学是2012年由华东师范大学和纽约大学合作创办的中国第一所中美合办的研究型大学，也是纽约大学全球体系中具有学位授予资格的三大校园之一。它采用纽约大学的先进教育理念和优质教育资源，全球招聘教授，招收的中国学生与国际学生各占50%。课程设计与教学环境完全国际化。例如在教材设置上，有些课程并没有设置固定的教材，而是让学生充分利用图书馆资源，花时间和精力去进行大量的阅读与调研。
在选课方面，学生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兴趣和专业方向选择课程。每个专业只有几门较少的必修课。如果想要在某个专业毕业，学生必须要完成本专业的必修课。除此之外，学生就可以根据兴趣选择全校所有专业的选修课。学校不会围绕某个培养方向建设课程体系，而是提供足够的空让学生自己搭配课程体系。
Q：听说上海纽约大学还有一位海外教授开设了游戏相关课程，两位分别是在教授什么内容？
张星晨：我开设的两门课程，分别是创意游戏设计与开发（Creative Game Design and Development）、电子游戏中的沉浸式设计（Immersive Design for Video Game），一个是14周4学分的课程，一个是7周2学分的课程。创意游戏设计与开发想解决学生积累游戏设计基础知识和创作技能的问题，沉浸式设计想借助沉浸式设备解决游戏美术设计的问题。这两个课程有不同的结课要求。比如对于创意游戏设计与开发来说，我对学生的要求是在14周内完成3个游戏Demo（2D、3D、桌面游戏）以及一部分阅读和写作的任务。
另一名Christian Grewell教授是来自美国，他开设了一门叫One Up的游戏设计与文化课程，Christian教授也是互动媒体艺术学院的header。
Q：这样的教学培养体系下走出来的学生，在国内游戏行业的就业适应情况如何？
张星晨：据我了解，我们的学生在学期内或者假期，能够容易拿到一些上海周边或者他们家乡的实习offer，但学生毕业后直接去游戏企业工作的学生比较少，去海外继续多读书的比较多。学业修完之后再去海外游戏企业的情况也比较多。国内的话因为开设游戏课程比较短，还没有比较特别的案例。
Q：学生如果报考咱们学校，毕业后想要进入游戏行业，学校能够提供给他们什么资源？
张星晨：上海纽约大学提供了一个国际化的学习环境，学生在三年级的时候可以到纽约大学全球体系当中的其他校园和学习中心进行为期一到两个学期的海外学习。在这个留学过程中学生已经将海外研究生项目和游戏企业的招聘情况了解清楚。所以如果想要进入游戏行业去寻找职位，他们能够非常容易地看到很多海外游戏企业的就业机会。
同时我们培养的学生具有多元化文化环境的适应能力和语言能力。学生在国际化语言环境中工作与学习都非常有优势。另外学校还开设有艺术、音乐、程序等各类课程，学生选课比较灵活。不管是从大一新生还是大四毕业生，都可以将课程跟自己的喜爱的学习方向进行结合，自己搭配课程。
最后还要提到的一点是国内游戏行业目前都在追求出海，整个行业需要大量的国际化人才，包括游戏设计方面的人才储备。国际化的教育背景对我们的毕业生来说也算是一种优势。
Q：您觉得目前高校游戏专业学科建设方面，还缺乏哪些环境，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张星晨：我认为要成立游戏设计专业，现在的理论建设是不够的。海外在这方面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电子游戏进入大学校园伊始，游戏研究也就开始了学术性的探讨与积累。他们高校与企业之间的设计分享是很充分的，而这些经验都是国内没有的，因此我觉得要建设一个广泛的学术研讨形式来增加国内高校之间、高校与企业之间的游戏研究交流。现在很多高校都在闷着头做自己的研究与教学，希望大家组织起来。
Q：裁员最近在游戏行业比较常见，您觉得有没有可能导致学生就业以及学科发展受阻？
张星晨：受整个互联网行业震荡和经济下行的影响，游戏行业的某些细分领域出现了裁员，但不会影响整个游戏行业的发展。越是经济不好的时候，娱乐行业越有增长的趋势，加上技术进步给游戏体验带来更多创意的空间和场景，整体游戏行业应该还是会有不断增长的趋势。因此我认为当前的裁员现象是暂时性的。
Q：对于未来想要进入到游戏专业相关学校的高考生有什么建议？
张星晨：想要入行做游戏需要学的东西很多，比如设计、程序等等，门槛比较高但同时也非常锻炼学生，毕业时如果有一个相对品质较高的游戏Demo作品，那能对自身发展会起到非常大的推动作用，能打开一个广阔的空间，所以这个方向是值得付出的。
游戏行业是一个朝阳产业，能够给你带来很多可能性。从游戏行业跳槽到其他行业，可选择的领域也比较多。游戏是一种新媒介，在艺术与研究方面还有很大的空间要去探索。戏也是一个产业，在技术、产品、设计等方面，都可以为自己积累很多成果。同时游戏也能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值得去报考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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